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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法說出口的雙向奔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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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法說出口的雙向奔赴

襄陽王府有處園子叫“悅園”,裏面各種亭臺水榭曲水流觴,種植了許多奇花異草,平日裏只供王府主人散步觀賞之用。

趙曦和趙湘去了悅園,沿著白玉欄桿的曲回走廊在湖心散步。

“趙湘,把這三年的事告訴我,事無巨細。”趙曦在湖心亭附近停了下來,滿眼心疼地看著趙湘。

曾經臉上圓嘟嘟的她,如今明顯瘦削了太多,連本來小野貓一樣的性子,都變得略略沈斂穩重起來。

她的這些變化,他一醒來就感覺到了。

只不過,蘇醒後的他,和她說了不到十句話,包拯他們就趕過來了,他立馬趕去處理營嘯的事,再之後,一直在忙。直到現在,他和她才有時間來聊聊這三年來的所有。

“大部分的事,在軍營回來路上,都給你說過了。”趙湘努力讓語氣聽起來平淡輕松。

趙曦搖搖頭:“除了襄陽的事,我更想知道你這三年怎麽過來的。”

他知道,他的沈睡來得太過突然,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安排。這三年,即便她不說,他也知道她面臨了多少壓力。

父皇雖是仁君,卻因襄陽和朝廷的利益關系,一直在布局要除掉襄陽。這些年,如果不是他暗中護著襄陽,襄陽王府可能早就不存在了。他沈睡的這三年,她免不了要應付來自朝廷的各種壓力,撐起整個襄陽,還要為他踏破大宋尋找解藥。

“殿下哥哥,”趙湘並不想讓他知道她這三年來的崩潰,沖他一笑,“都過去了。”

三年前的那一日,當看到四大護衛抱著沈睡不醒面無血色的他來到襄陽時,她覺得整個天都塌了。

從那以後,她每天都活在高壓裏,要面對來自朝廷的各種算計,要管理好整個襄陽,要到處為他尋醫問藥,要無時無刻警惕皇城司的各種防不勝防的調查.......

那段日子,很苦很苦。

那個時候,她才真正知道,曾經的他,為她擋了多少來自朝廷的風風雨雨。

他把她...保護得很好、很好。

當忽然沒了他的庇護,她才知道有多艱難。好在,她終究是他一手養成的帶刺玫瑰,靠著他親自教會她的那些東西、那些教誨,她一步一步,雖艱難,卻咬牙挺了過來。

其實,她不怕艱難,她怕的是.......他再也醒不過來。

她不想告訴他那三年的苦苦支撐,因她知道,他聽了,一動會心疼。

“湘湘,告訴我!”趙曦直視她的眼睛,“聽話。”

趙湘一下別開眼,沒敢和他對視。

“乖,聽話。”趙曦將她臉輕輕掰回來,很溫柔地道,“你連殿下哥哥的話,都不聽了嗎?”

趙湘眼眶一紅。

他不在的這三年,她本已變得無堅不摧。可其實,一見到他,她就會本能地委屈,本能地想哭,本能地想傾訴。因為,只有在他這裏,她才可以卸下所有的偽裝,扔掉所有的堅強,想哭就哭。

“傻瓜。”趙曦在她鼻尖一刮,“我回來了,可以哭了。”

“殿下哥哥......”趙湘再也忍不住,眼淚一下掉了下來。

那淚,剛好掉在了趙曦還未離開的指尖。眼淚只是淡淡的溫熱,卻讓他覺得指尖一陣泛疼。那疼,從指尖蔓延,順著四肢百骸,一路疼到了心底,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。

他看著她梨花帶雨的樣子,心裏的疼開始翻滾,那些洶湧沖到他喉嚨處,讓他幾乎發不了聲。

他的手動了動,似乎要做什麽,最終卻只是再次撩起袖子,在她眼角擦了擦,將那想要將她攬入懷裏的沖動死死壓了下去。

曾經,當他還把她當妹妹養的時候,他其實並不是太在意所謂的男女授受不親,她哭了,他會像抱謝箐那樣將她攬入懷裏安撫......可自從他明白了他對她不僅僅是兄妹之情時,他從此...發乎情止乎禮。

趙曦努力將內心的翻湧壓了下去,揉了揉她腦袋:“果真還是那個動不動就哭鼻子的小姑娘。”

“我本來就是。”趙湘破涕為笑,又扯過他袖子,擦了擦臉上的淚,隨後將這三年的事全都告訴了他,無論是喜是悲,是酸是辣。他回來了,她還有什麽好顧慮的。

趙曦聽完,很久沒說話,心裏像被冰錐狠狠刺痛。

哪怕是早有心理準備,可當親耳聽到她說起那些事,即便她盡力表現得淡然輕松,可他卻知道,這三年,她為他承受了多少。

他曾告訴她,有他在,她不必再害怕風雨,卻萬萬沒想到,反而是因為他,讓她這三年承受了更多的風風雨雨和恐懼不安。

心裏,又酸又澀又疼。

這三年,沒了他的保護,他的小野貓,長大了,變強了。

可他......卻心疼了,狠狠地心疼了。

只有沒傘的孩子,才需要在雨中奔跑。他若在,她又何必要獨自承受這份風雨。

就好像箐箐,在唐家那一世,她堅強懂事的背後,是他不能護她的心酸。

而在現代那一世,他終於可以為她撐傘,他的箐箐,自然就歲月靜好,不需要雨中奔跑。

所以現在的箐箐,雖然聰明有天賦,卻是個實實在在的懶家夥,無論是上學還是學機關陣法,都不太上心。不過他不在意,他的妹妹,本來就是拿來寵的,只要有他在,他養她一輩子。

只不過,當他來到大宋,找不到箐箐時,他確實慌了。他怕沒人撐傘的妹妹,再次陷入第一世的艱難。好在,展昭似乎把她護得極好,因為妹妹的性子,還是那樣的活潑而讓人頭疼。

“對不起,是殿下哥哥沒能護好你。”趙曦心裏五味繁雜,眸中是掩飾不住的自責和難過,他不敢去細想那三年她是怎麽熬過來的。

“殿下哥哥,”趙湘拉了拉他,“你別這樣,都過去了。”

“嗯。”趙曦斂了眸底所有情緒,“過去了。”

“殿下哥哥,我父王說,我身上有你的影子。我是不是很厲害?”趙湘似乎又恢覆了活潑的本性。

她仰著頭,眼底是求表揚的期盼,這一刻的她,似乎又有了曾經撒嬌求抱抱的影子。

他低笑一聲,揉了下她的頭:“那是當然,殿下哥哥一手教出來的小野貓,自然有殿下哥哥的影子。”

誠實點說,趙湘天賦不是太好,談不上特別聰明,有時候還笨笨的,但他卻喜歡她身上那種哪怕在困境中,也照樣像個又兇又活潑的小野貓那樣,張牙舞爪,不屈不撓。

他第一次見她,因她臉上那兩個酒窩,還有些笨笨的表情,讓他想起了妹妹謝箐,於是,他救了她。

但其實後來,他發現,她和妹妹並不同,謝箐是一只聰明的懶貓,趙湘卻是一只有些笨笨的小野貓。

但無論哪一種,最後都成了他的心頭寶。

從此,他把她護在了羽翼下。

他想要護她一輩子......

即便,只能當妹妹去護一輩子......

“我現在可是襄陽王。”趙湘笑得很神氣。

趙曦也跟著笑。

......

不知何時,那停了沒多久的雪,又開始飄了起來,紛紛揚揚,很美,也很冷。

兩人便進了湖心亭。湖心亭並不是在湖心簡單地修的一座亭子,而是本身就是一個極小的湖中“孤島”,亭子四周種植了一圈柳樹。

亭裏從早到晚都放了暖爐,還備了各種吃食和美酒,方便王府主子們逛園子時隨時取用。

趙湘沒去拿備好的酒,拉著趙曦繞到亭子北側那顆柳樹前,指了指它:“殿下哥哥,還記不記得這裏有什麽?”

趙曦低笑一聲:“桃花酒。”

自從他幫她脫離質子身份回歸襄陽後,他和她相處的機會就少了很多。不過他總有辦法到襄陽來看她。那一次,她拉著他,在每顆柳樹下都埋了一壇酒。

倒也沒啥原因,只是她從小在汴梁皇宮養成的習慣,一有喜歡的東西,就像個老鼠一樣找個地方挖洞藏起來。

不過,笨笨的她,偶爾會忘記埋在了哪裏,偶爾還會被那些宮人意外給挖走。然後,每次找不到都哭鼻子。

於是,他只好每次都偷偷幫她埋一份,如果她忘記了,他就帶他去自己埋的那個地方,告訴她:沒丟,你只是記錯地方了。

小時候的她,真的很笨,對他的話信以為真。

“今天就喝它。”趙湘袖子一挽,就要動手。

“等等。”趙曦趕緊拉住她,“我來。”

這丫頭每次挖洞都會挖得身上臉上全是泥巴,沒眼看那種。

趙曦沒兩下就把酒壇挖了出來,在湖裏洗幹凈,抱到亭裏。亭裏自然有備好的酒盞之類,他拿了兩盞,給自己和她各倒了一杯。

她拿起就準備喝,他卻忽然想起什麽,一把拉住她:“等等,這酒會不會醉?”

這丫頭平日裏很聽他的話,但唯獨愛喝酒,喝酒就喝酒吧,可這丫頭喝醉了,心智就會倒退,有時五歲,有時八歲,有時還三歲。更要命的是,還次次把他認成她爹。

想起她喝醉的那幾次,趙曦渾身抖了抖。

要命!他真不想再當爹,無論是三歲五歲還是八歲。不過話說,他真有那麽老嗎?這丫頭為啥總是喝醉酒就喊他爹。

“不會!”趙湘很肯定地道,“我埋了四壇桃花酒,西面那壇桃花醉才會醉,其他都不會。”

“你確定?”趙曦有點十年怕井繩。這桃花酒喝的時候確實挺溫和的,但有的桃花酒後勁很大,當時不醉,過後醉,防不勝防。

“確定。”趙湘白他一眼,“我記性那麽好。”

“記性好?”趙曦好笑地看她一眼,這丫頭記錯位置又不是一次兩次了。

“哎哎,”趙湘大概也想起了自己那些黑歷史,摸了摸鼻尖,“殿下哥哥,我已經......長大了。”

趙曦目光從她身上掠過,低低笑了一聲:“嗯,確實長大了。”

見他仍然沒有松口的意思,她輕輕拽了拽他袖子,看起來有些可憐兮兮的樣子:“殿下哥哥,我三年沒喝過酒了。”

自他出事後,她就再不敢喝酒了,她不能容許自己有任何一絲因酒誤事的機會。那三年,她不敢喝,也不能喝。

可現在,他回來了。

她終於,不怕喝醉了。

他說過,只要他在,天塌了,都有他頂著......

聽她說三年沒喝酒,趙曦心裏又是狠狠一疼,沈默了下,點點頭:“好,喝吧。”

兩人對面而坐,對飲起來。

普通桃花酒確實挺適合女孩子喝的,微微甘甜裏,氣息芬芳,卻又不醉人。

喝了酒的趙湘,臉上微微起了粉色,大概是酒精的作用,這幾日都有些沈默的她,逐漸恢覆了她原本的小野貓屬性。

“果然還是那只小野貓。”趙曦眼睛微微彎了彎,心情似乎頗好。

趙湘雙眼開始有些迷蒙,疑惑地看著他:“殿下哥哥,你說什麽?”

趙曦將杯裏剩下的酒一飲而盡:“沒什麽。”

今後,就讓他來幫她背負吧,歲月靜好,他的小野貓才能張牙舞爪。

趙湘忽然站起來,搖搖晃晃地往外便走。

“趙湘,你幹嘛?”趙曦微微愕然地看著她。

趙湘腳步一頓,回頭看著他,嘴一撇,委委屈屈地喊了聲:“爹......”

這一聲爹,如晴天霹靂,震得趙曦神魂俱顫。

趙曦身子晃了晃,腦子裏嗡嗡亂叫。

完了完了,這死丫頭喝醉了。這丫頭絕對是記錯了地方,挖到那壇桃花酒裏的極品桃花醉了,那玩意兒,喝起來溫和,卻醉得你猝不及防。

“爹。”趙湘再喊。

趙曦別過臉,狠狠揉了揉額角,小心翼翼地問她:“趙湘,你今年幾歲?”

“爹,你老糊塗了啊,湘兒八歲了。”趙湘一臉鄙夷地看著趙曦。

趙曦:“......”

原來是趙八歲又來了,還好,總算是比三歲五歲強。趙三歲趙五歲可是次次要他親親抱抱舉高高,關鍵還嚷嚷得整個荊王府都知道。因為趙湘,他那些年,奶爸可是當得很熟練的。

說起來,在現代時,他對妹妹也是“一把屎一把尿”地養大的。似乎,他註定就是“當爹當媽”的命。

趙曦嘆了口氣,徒勞地糾正她:“趙湘,看清楚,我不是你爹,我是殿下,殿下哥哥。”

趙八歲蹙了蹙眉,走過去,扯住他袖子,一臉委屈和執拗:“你騙我,你就是我爹。”

看著她清澈卻執拗的眼神,趙曦徹底放棄了抵抗。得,爹就爹吧,反正奶爸已經當了無數次了。

“好好好,我是你爹,湘兒乖,爹送你回去乖乖睡覺好不好?”趙曦趕緊輕車熟路地哄著。

“不要,”趙湘又走回亭子裏。這次,不坐備好的軟凳,直接坐在了涼亭的白玉臺面上。

趙曦只得跟回去,想著趕緊把這孩子哄回去睡覺。

“爹,”趙湘縮著身子,鼻尖凍得通紅,看起來可憐巴巴的,“湘兒冷,爹爹抱抱。”到底是飄雪的寒冬臘月,哪怕湖心亭裏備了暖爐,夜深了,也照樣極寒。

趙曦為難地看她一眼,輕哄道:“湘兒長大了,不能讓爹爹抱了,女大避父,知道嗎?”

趙湘小嘴一撇,一雙水蒙蒙的眼睛無辜地看著他:“爹爹,湘兒才六歲。”

趙曦呆了呆:“不是!你剛才不是說你八歲嗎?”

趙湘一臉不解:“爹爹,你老糊塗了吧,湘兒六歲了。”

趙曦沈默。

好把,一會功夫,心智又降了兩歲。

“爹爹抱抱。”趙湘伸出手,充滿期待渴望的眼神裏,甚至帶了點舐犢情深。

對上這樣的眼神,趙曦忽然有點說不出拒絕兩字。

“爹爹抱。”她再伸手,眼裏已隱隱有了委屈,小鹿一般霧蒙蒙的眼睛裏,淚珠將落不落,似乎只要他拒絕,她就會哇地哭出來。

趙曦一下破防,內心軟得一塌糊塗,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。

“好,抱抱。”他輕嘆一聲,認命地抱她坐在腿上:“湘兒這下不冷了吧。”

趙湘從小失母,老襄陽王對她寵愛有加,經常將她抱在腿上,後來被皇帝強行弄去汴梁為質後,就再也見不到老襄陽王,所以在趙湘心裏,她爹的懷抱,永遠是那麽溫暖,每次喝醉,總是要爹爹抱抱。

“不冷了。”趙湘剛才還可憐兮兮的大眼睛,一下雨轉晴,她興奮得掛住他脖子,像所有孩童那樣,情緒轉換壓根不需要時間。

“爹爹,你為啥變香了?”她在他身上到處亂嗅,一會在胸口拱拱,一會在脖子上聞聞,“好香。”

脖子上那無意的蹭來蹭去,讓趙曦脊背微僵,看著她毫無雜念的眼神,他閉了閉眼:“乖,不要亂動。”

“哦。”趙湘還真聽話地窩在他懷裏好一會沒動,托腮看著他,聲音柔柔軟軟、甜甜膩膩:“爹爹,你為啥越長越好看了,和殿下哥哥一樣好看。”

趙曦瞟他一眼:“你覺得殿下哥哥很好看?”

“那是當然,”趙湘點頭如搗蒜,“殿下哥哥是世上最漂亮的哥哥。”

“湘兒也很漂亮。”趙曦笑著揉了揉她腦袋,“世界上最漂亮的小跟班。”

趙湘坐在趙曦身上,一雙腿晃來晃去地玩,玩了好一陣子。

“爹爹,我想嫁給殿下哥哥,好不好。”她看著他,眼神無邪又認真。

趙曦渾身一震,眼神覆雜地看著她。

“爹爹,你說話啊。”趙湘眨巴著圓圓的眼睛,“好不好啊?”

趙曦長長嘆了口氣:“不好。”

“為何?”趙湘眼眶立馬發紅,“是殿下哥哥不喜歡湘兒嗎?”

趙曦沈默了下:“殿下哥哥......喜歡你。”

“既然湘兒喜歡殿下哥哥,殿下哥哥也喜歡湘兒,為什麽不可以嫁?”趙湘氣呼呼的,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懵懂而純真。

趙曦扶住她雙肩,很認真地對她道:“湘兒,爹爹知道你喜歡殿下哥哥,可殿下哥哥姓趙,湘兒也姓趙,你們是不可以成婚的,明白嗎?”

她呆呆地看著他,嘴一撇,淚珠子就開始啪嗒啪嗒掉。

“可是爹爹,我只想嫁給殿下哥哥啊。”

雖然現在的趙湘只有幾歲心智,可看著她臉上的淚和委屈,趙曦心裏還是狠狠一揪,不自覺將她擁住,下巴擱在她頭頂,聲音又苦又澀:“乖,湘兒困了,睡吧。”

趙湘似乎真的困了,趴在趙曦肩上,沒多久就睡著了。

趙曦一揮手,將湖心亭四周的紗幔落下來,將暖爐加了點炭後,又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裹住她。他沒有將她送回去,而是就那樣抱著她,讓她靠在他身上睡。

睡著的趙湘,似乎做了什麽夢,臉上竟然有了淚痕。

趙曦定定地看著她臉上的淚,緩緩低頭,在她額上輕輕一觸。

紗幔飛舞的涼亭內,他的聲音,帶著無奈的傷痛。

“趙湘,我該拿你怎麽辦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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